射电望远镜
作者
大家好，我是殷明，非常高兴跟大家在“宇宙之心”节目进行耳朵和心灵的交流！
今天我要说的呢，是一个美国屌丝的故事。这个屌丝11岁，小学才读了5年，就以第二名的好成绩辍学了，去做了童工，一边干农活，一边跟着爸爸学木匠，所以是农民木匠出身。
所以木匠都是很厉害的，明朝的明熹宗朱由校是个木匠皇帝，我们国家的少奇同志、先念同志，还有大画家齐白石大师都做过木匠。
这个美国屌丝年轻时当然不仅做过木匠，还做过印刷厂的排字工等等杂工，做过乡里的小学老师，你看小学没毕业，也是可以做小学老师的。
做过小报的记者、编辑等等，一直没有稳定的工作，东飘西荡的，从屌丝中来，到屌丝中去，总之是屌丝得不行不行的了。
他是谁呢，他就是：沃尔特·惠特曼。那惠特曼又是怎么晋升成了美国的诗歌之父这样的大神的呢？
这里有两个很关键的人物，一是托马斯·潘恩，不是托马斯火车，是托马斯·潘恩；另一个是拉尔夫·沃尔多·爱默生，不是爱迪生，是爱默生。
惠特曼是十九世纪的人，他生于年，死于，活了73岁。美国建国呢，是年，就是建国四十三年后，惠特曼出生了。那时候呢，很多建国元老都还在，有的去世不久。
托马斯·潘恩呢，是年去世的，就是去世十年后，惠特曼出生了。
这个潘恩是什么元老呢？他有一个封号，叫做“美国体制之父”，他写了一本不到50页的书，叫做《常识》，发行了多少呢，50万册，美国人口那时才万呢，所以发行量当时在美国仅次于圣经。
这本书讲了什么呢，就是美国人引以为傲的民主、自由、平等的观念，以及美国为什么要独立，独立后要采用什么体制？要采用共和体制，这些全都是从这本书里来的，所以这本书呢，是美国的奠基之作。
而且，“美利坚合众国”这个国名，也是潘恩给取的。年，国家领导人访问美国的时候，就提到过他读过《常识》这本书。
惠特曼从小就听说了潘恩的大名，后来也读了他的书，他从小就立志，要成为一个潘恩一样的民主斗士，因为潘恩不仅仅是写书，他还是个很有传奇色彩的民主革命家。所以，潘恩是惠特曼的精神源头。
那爱默生呢，爱默生比惠特曼大十六岁，年出生的，他是什么样的人呢？他是确立美国文化精神的代表人物，林肯总统称他是“美国文明之父”、“美国的孔子”。
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比喻成孔子。不过呢，也可见到十九世纪中叶，中国还是挺受外国人尊敬的，都要拿孔子来比喻自己国家的杰出人物。
爱默生呢，贡献很多，简单讲他两大贡献。
一个是搞美国文学独立，他就说，同志们呐，我们在政治上脱离了英国还不够啊，我们还要在文学上也脱离英国文学呀，美国的学者们、作家们，不要学英国文学一股子学究气、掉书袋那一套，不要追随英国佬的传统呀，不要抄袭英国佬的风格啊。我们自个儿玩自个儿的啊！
爱默生的另一个贡献呢，是搞美国文艺复兴，在哲学上尤其是对宗教教义上进行改革，把耶稣从神坛上拉了下来，耶稣是人不是神。
他的学说，当时是蛊惑人心的毒药，是洪水猛兽，但是现在看是美国最重要的世俗宗教。
他有一句这样的话“相信你自己的思想，相信你内心深处认为对你合适的东西对一切人都适用”，这是什么意思呢，就是推崇人的至高无上，提倡依靠直觉认识真理。
爱默生的思想，在惠特曼的诗歌里面，表现得淋漓尽致。所以呢，惠特曼干了爱默生这碗毒药，爱默生也成了惠特曼的精神源头。
大家看，美国体制之父，美国文明之父，惠特曼有这多的爸爸，这种拼爹模式跟我们现在拼爹完全不一样。
当然，最后把自己也整成了美国人的爸爸，和惠特曼他自己的勤奋和天分也是分不开的，要不然他一个农民工也混不进文艺圈。
说了这么多，很多人可能还没读过惠特曼的诗，他都写了什么啊？
他有一本诗集，叫做《草叶集》，年出版的。
草叶集呢，他不是固定几首诗的集子，惠特曼一有了新写的诗，等到再版的时候，就加进去，还是叫草叶集，所以惠特曼就只有一本诗集，但它一共有九个再版的版本。
草叶集第一版出版以后呢，并不像我们想象的那样，平地一声雷，人们争相传阅，搞得洛阳纸贵，哦，应该是纽约纸贵，当时并没有搞得洛阳纸贵。
这本诗集是自费出版的，第一版只印了一千册，结果一本都没有卖掉，全送人了。送了以后呢，几乎完全没有人看。
他的弟弟和他妈妈都读不下去，不知道拿它怎么办才好。出了书一个星期后，惠特曼他爸病死了，所以他爸也没有看过。
社会上的评价可不象家里人那样客气了，那就是劈头盖脸一顿臭骂。
伦敦《评论》报认为“作者的诗作违背了传统诗歌的艺术。惠特曼不懂艺术，正象畜牲不懂数学一样。”
你看，伦敦那时可是世界文化中心，欧洲文艺正统血脉啊，对殖民地来的野路子诗人除了嘲笑还是嘲笑。
而美国波士顿的《通讯员》说这本诗集是“浮夸、自大、庸俗和无聊的拼凑”，对作者呢，是这样说的：“除了给他一顿鞭子，我们想不出更好的办法。”连惠特曼的服装、像貌都成为嘲笑的对象，说看他那副鸟样，就能断定他写不出好诗来。
而当时的一些文化名流，根本不屑一顾，有的干脆直接烧了。
但是呢，这些名流里有个唯一的例外，那就是我们前面提到的爱默生。
爱默生一看，不得了啊，太牛逼了啊！这正是我提倡的美国文学啊！我喊了这么多年美国文学独立，终于有天才响应了啊！天才啊！
于是爱默生果断作出了世界文学史上最正确的判断，当即写了一封热情洋溢的表示崇拜的信给惠特曼。惠特曼呢，也把这封信放到了他后来的版本里。
即使这样，惠特曼也没有马上扬名立万。
惠特曼后来在美国内务部做事，不知道怎么的，这本集子出现在内务部部长的桌子上，部长翻开一看，怎么这么粗鄙不堪，还尽是黄段子，太伤风化了，赶快把惠特曼给我开除了！惠特曼就这样被解雇了。
一直到年，也就是惠特曼62岁，距离草叶集第一版已经26年，草叶集已经出版到第七版，这版诗集才得以畅销，惠特曼才在纽约买了房子。62岁才买房，这要是现在，银行都不给你按揭了。
好，我们继续谈草叶集。草叶集呢，创造了"自由体"的诗歌形式。有自由体，就有格律体，那格律体是什么体呢，打个比方，我们中国有五言诗七言诗，讲究押韵，讲究平平仄仄仄仄平。
那以前西方人作诗，主要是“十四行诗”，单就押韵来说，就有交韵、抱韵、随韵、叠韵。就不多说了。
惠特曼写诗呢，偏偏就不搞这些东西，彻底打破束缚，就跟我们五四新文化运动之后写新诗一样，可是我们晚了一百多年。
惠特曼的诗不押韵，长短不一样，语气的快和慢，语调的高和低，都非常地自然，没有一点雕琢啊推敲啊的痕迹。
整体上呢，一般没有什么严谨的逻辑上的结构，主要是用情感去推动形成。
所以惠特曼的诗歌干脆利落，奔放豪迈，粗犷激越。就像木匠挥起斧头，用尽全力，一斧头劈下去，爽！痛快！所以惠特曼不是什么精巧细致的文学匠人，他就是个干粗活的木匠！
所以放眼历史来看，惠特曼已经背离了欧洲的千年文学传统。
下面呢，我选读一些惠特曼的诗句，请大家大致感受一下他的诗歌的风格、涉及到的题材内容和精神观念。
好，开始。
我听到美利坚在歌唱，我听到各种不同的欢歌，
机械工在唱，他们每个人都随心而唱，快乐而又雄伟，
木工在量着木板和大梁时，唱着自己的歌，
泥瓦工在准备上工或歇息时，唱着自己的歌，
船家唱着他船上的一切，水手站在甲板上唱，
鞋匠坐在板凳上唱，帽匠站着唱，
伐木工、农民在早晨出工时唱，中午休息时唱，太阳下山时唱，
妈妈在甜蜜地唱，忙碌的少妇，缝缝洗洗的少女在唱，
每个人都在唱一切属于他或她自己而不是属于别人的歌，
白天唱白天的事——晚上，成群的小伙子友爱而健壮，
放开嗓门唱着优美嘹亮的歌。
惠特曼这首《我听到美利坚在歌唱》，并没有教堂的颂歌，更没有贵族的吟风弄月，这正是爱默生的人生信条——"平凡即伟大，普通即神圣"的真实写照，它击中了当时的美国普通人的心灵，也跨越两百年，击中了你，我，击中了各种屌丝的心灵。人生还是需要唱歌的，需要快乐的，要不然下半辈子的屌丝生活该怎么过啊！
好，我们再来几句，这几句读起来要风骚一点，因为它是黄色诗歌，大家听的时候请自行脑补岛国爱情动作片。
开始。
我记得我们曾经是在这样一个明亮的夏天的早晨睡在一起的，
你是怎样把头横在我的屁股上，轻轻地在我身上翻转的，
又从我胸口解开衬衣，用你的舌头直探我赤裸的心脏，
直到你抚摸到我的胡须，直到你抱住了我的双脚。
好，这样的诗歌我们现在看，还算是比较收敛的，算是有码的爱情动作片吧。
十多年前，我们的网络上出现了一个诗歌流派，叫做下半身流派，他们写诗呢，就直接把生殖器写进了诗里，完全是无码爱情动作片。
可惠特曼写这诗的时候是十九世纪的美国，要一百年之后才有性解放运动，才有《花花公子》这样的黄色杂志。
更要命的是，他这个性爱描写，还不一定是异性之间哦，惠特曼是双性的哦，你们可以再脑补一下那个场景，两个胡子拉碴的男人，嗯——
惠特曼的情爱观是平等的，不仅仅是对万事万物的爱是平等的，男男之间和男女之间的爱和makelove都是一样的。
所以，我们现在有些人标榜的先锋啊、前卫啊，其实只不过是一百多年前，惠特曼同志吃光光吐掉的渣渣。我代表惠特曼蔑视他们。
好，我们终于要说到林肯了。惠特曼一共给林肯写过四首诗，这四首都是悼念他的挽歌：《今天军营静悄悄》、《哦，船长，我的船长》、《紫丁香最近在庭园里开放的时候》和《这粒尘埃曾经就是那个人》。
林肯是美国，不仅仅是美国，也是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领导人之一，因为解放黑人奴隶，打了一场美国南北战争，胜利后却被敌人刺杀了。
惠特曼是木匠出身，而林肯也一样，是鞋匠出身。
林肯说过这样的话：“我无意在任何人的胸口/栽一根刺。”，还有一句：“我不会以怨恨来做任何事情/我的事业比怨恨宏大得多。”
这两句话体现出来的平等和博爱，以及林肯一生为民主、自由的奋斗，和惠特曼的精神追求是一致的，惠特曼所有的诗歌也都是讴歌民主、自由、平等、博爱这些主题。
不仅在精神上有共鸣，林肯和惠特曼还有一些渊源。
林肯呢，比惠特曼大十岁，但他是惠特曼的粉丝。还没做总统的时候，林肯就在他所在州的办公室轻轻朗诵《草叶集》，读完激动得不得了，就抓了他的同事不放，高声读给他们听。
他还把《草叶集》带回家，结果他的“悍妇”老婆看了那些黄段子很不高兴，一定要烧掉！
惠特曼呢，也以发表演说啊，文章啊的形式，积极支持林肯领导的黑奴解放运动。
年林肯当上总统后，惠特曼有一段时间正好在内务部做事，那时候还没被开除呢。
这两人彼此都认识，也经常见面，林肯也是那种平易近人，完全没有架子的人，但是奇怪地是，两个人从来没有说过话，只是互相鞠躬致意，完全是那种彼此尊重惺惺相惜的感觉。真可谓君子之交淡如水。
不过呢，林肯的助手透露过一件文坛佳话，就是林肯曾透过白宫的窗户，看到健壮的长着大胡子的惠特曼走过去，忍不住赞美他说：“看，他一看起来就是个真正的人。”
这个“真正的人”，在年去世，享年73岁。值得欣慰的是，美国人民为他举办了公开的葬礼。
惠特曼对世界各地文学产生了深刻的影响。在他死后三十年，中国新文化运动兴起，郭沫若、艾青、田汉等等一大批新文化干将都受到了他的熏陶。我们现在能够日产上万吨白话新诗，这里面就有惠特曼的功劳。
好，各位听众，节目最后再读一首惠特曼的诗来结尾。就是惠特曼写给林肯的悼亡诗《哦，船长，我的船长！》，我在江枫的翻译版本上略作了修改。
哦．船长，我的船长！我们凶险的航程已经结束，我们的船安然渡过惊涛骇浪，我们追寻的奖赏已赢在手中。港口已经不远，钟声我已听见，万千人众在欢呼呐喊，迎望着我们的船从容返航，我们的船威严而又英勇。可是，心啊！心啊！心啊！哦，殷红的血在倾泻，在甲板上，那里躺着我的船长，他已倒下，已死去，已冷却。哦，船长，我的船长！起来吧，请听听这钟声，起来，——旌旗，为你招展——号角，为你长鸣。为你，岸上挤满了人群——为你，无数花束、彩带、花环。为你，汹涌的人潮在呼唤，多少殷切的脸盘在期盼。这里，船长！亲爱的父亲！你的头颅下面是我的手臂！这是甲板上的一场梦啊，你已倒下，已死去，已冷却。我们的船长不作回答，他的双唇惨白、寂静，我的父亲不能感觉我的手臂，他已没有脉搏、没有生命，我们的船已安全抛锚停泊，航行已完成，已告终，胜利的船从凶险的旅途归来，我们追寻的已赢在手中。欢呼，哦，海岸！轰鸣，哦，洪钟！可是，我却踱着悲伤的步履，在甲板上，那里躺着我的船长，他已倒下，已死去，已冷却。
好，再见，亲爱的听众们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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